“我孩子很想我,她每天跟我视频,我不敢说我在医院,就骗她说,妈妈在一列很慢很慢的火车上,因为经常没有燃料会停下来。”2月17日,在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的隔离病房,30岁的武汉姑娘文文(化名)强忍住泪水说。
住在她同间病房的,是同样感染了新冠肺炎的妈妈。1月21日,文文的妈妈杨凡(化名)带着文文3岁半的女儿离开武汉去广州,文文则第二天出发。但想不到的是,文文和妈妈再次相见,是20天后在隔离病房。20天内,母女俩经历了不同的生死时刻。
最高烧到了40.6℃
文文和母亲是在武汉“封城”前离开武汉的。1月22日中午,文文坐高铁到了广州。而在前一天,文文的妈妈已经带着她3岁半的女儿先到了广州。
到了广州,文文洗了个澡,把箱子物品都消毒了才准备睡觉,此时她听到消息说,武汉要“封城”了。
果然,23日凌晨2点半,武汉官方发布了“封城”消息。文文感觉“事态好严重了”,决定和妈妈分别在家自我隔离。那几天,家人把饭做好放在房间门口,她再拿进去吃。
1月23日,文文有一点咳嗽,她有点紧张,去了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。不过,抽血和X光检查结果都很正常,医生说她只是有点下呼吸道感染。文文高兴地发了个朋友圈,很高兴地自己身上疫情解除了。
但接下来的2天,她开始发烧。“烧得有跟平时有点不一样,特别怕冷,但烧得不高,最高也就是38℃。”1月27日,发烧严重起来,咳嗽加剧。她又开始担心,当晚戴上口罩到了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。
抽血、X光片依然没问题,但血象有点高,值班的护士让她先在医院观察。“我当时一百个不情愿地被收进来了。”文文说,住进来的时候,隔离二区还只收治了5个患者,她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出去。
1月29日,核酸检测的结果出来,确诊了。文文的心态有点崩,“自己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情成了真,一想到要是女儿也被传染了,就很受不了。”
刚来的两天她特别焦虑,经常打电话问医生,“我会不会死?要是我女儿进来了怎么办?会不会有人照顾他?”隔离二区主任关玉娟安慰她:你不用担心,就算小朋友被确诊了,也会有志愿者来照顾她,你不会死,你症状很轻。
其实,文文不知道的是,其实当时她的肺部感染已经比较重。1月31日开始,文文开始高烧,烧到了40.6℃。“晚上烧得意识有点模糊,白天会稍微好一点。”
在医生精心治疗下,到2月2号,她感觉自己“一身病退了”,咳嗽气促的症状都消失了,只是活动久了胸口有点闷。
文文感觉,自己可能已经好了。
负压手术室里的三级防护手术
2月2日晚11时许,文文突然觉得腹痛。她之前就查出来有卵巢囊肿,准备在武汉协和医院手术。但一开始,她没往这边想。
第二天早上,发现自己下面流血了,她有点害怕,想到了那颗囊肿了。关玉娟带着医生李剑萍来早查房时,她赶紧反映了这个情况。
关玉娟立即向妇产科发了会诊请求。很快,中午11时许,妇产科主任梁慧超就来了,在床边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妇检,“患者的囊肿已经破裂,药物不能缓解,必须要立即手术。”
听到要手术,文文又懵又怕,“我还能好吗?”当天下午2时45分,她硬着头皮,被推进了手术室。或许是害怕,或许是麻醉药物的作用,文文一直浑身发抖。
令她倍感温暖的是,医护人员们都非常温柔。“当时给我麻醉的医生,我不知道她的名字,但她好暖,就搂着我,一直在安慰我说不要怕,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。”文文记忆深刻。
主刀医生梁慧超有丰富的为艾滋患者手术的经验,但给新冠肺炎患者做手术,防护要求更高。
“做艾滋患者的手术,二级防护就可以了,主要是防止血液的飞溅和针刺伤,做新冠肺炎患者手术,主要是防护气溶胶传播,要三级防护。”梁慧超说,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三级防护下做手术,“终生难忘”。
手术在负压手术室完成,医护人员都穿着防护衣再加一层隔离衣,戴上N95口罩再加外科口罩,戴上护目镜,呼吸和视野都比较受限。为了尽量减少对患者的影响,手术要“尽快结束战斗”。
因为有肺炎,没有全身麻醉,手术中的文文一直很清醒,不敢睡过去,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被切开,被缝上。3个多小时后,手术顺利结束。
出手术室时,雨下得很大,护士们推着病床来接她回病房。麻醉还未过去,文文在病床上不能动。护士们把文文搬到病床上,在她身上盖了两层被子,还加一层塑料布,给她戴上护目镜。
“4个护士推着我,一个护士给我打着伞,她们浑身都被淋湿透了,我一点都没淋湿。”文文说。
手术后,文文受到了严密监测和精心照顾。护士们给她买了肠内营养粉让我补充营养,非常勤地换尿袋、处理伤口,整晚不断有人过来床旁看护。文文说,医护们对自己的照顾是整个病区“最精细的”。
文文术后恢复得很好,第二天就撤了监护仪器。过了生死关的她,开始有心情跟朋友们开玩笑,“我说我是广东第一例新冠肺炎合并妇科手术的,我觉得我好厉害,我做什么事都要做第一。”
“熬过来了,就胜利了”
情况稳定后,文文才知道,自己手术那天,妈妈也住进了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的ICU。
1月25日大年初一,杨凡发烧了,但精神状态还挺好,以为只是感冒,去医院抽血拍片也都没有异常。
但过了几天,烧还是不退。1月29日,她第二次来到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。这一次,她被收治了。
一开始,杨凡只是发烧,但过了几天,就感到气促,出不来气。2月3日,医生见她情况危重,立即把她转去了一楼的ICU。医生告诉她,她的情况有点严峻,如果不能改善,可能要气管插管。
“我说我不切气管,他说你的血氧太低了,有生命危险,一下肺里的气上不来,马上就不行了。”杨凡说,医生先给她上了吸氧机,鼓励她先坚持一下,实在不行再插管。
“我就拼命地呼吸,当时已经吸不来气了,只有出气没有进气。医生就用呼吸机的罩子把我罩住,我猛一下子感觉到那种吸力把氧气吸入肺里,顺着呼吸机往下沉气,一下子舒服了不少。”杨凡回忆。
奇迹般地,她慢慢挺过来了,医生也鼓励她:“熬过来了,就胜利了。”3天后,杨凡转到ICU的过渡病房,再过了两天,2月9日,她转到了二楼的普通隔离病房。
护士们安排她与女儿住进在同一间病房。直到这时,母女俩才在医院里第一次相聚。“我们看到彼此,互相都安心了。”文文说。
目前,文文和妈妈病情都在不断好转,家里人也都解除了医学观察,幸运地都未感染。2月18日,文文将康复出院。她说,她想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要抱抱自己的孩子。
“我觉得老天很眷顾我们一家,没有感染其他的人,还能在广州得到这么好的医疗和照顾。”文文说,是广州救了她们的命。
对话
记者:在病房见到妈妈的时候,是什么感觉?
文文:其实我们当时的对话很平淡的。我说,妈,你来了。我妈说,来了。但看到妈妈转轻症了,我心里是非常高兴的。每天和妈妈在一起,很安心的。我很感激护士们这样安排。
记者:马上要出院了,心情如何?
文文:因为有了医护人员的无私付出,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为我手术,然后才有了今天一个比较健康的我。如果在武汉,我可能就没有办法捡回这条命了。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给我做手术。我朋友所在的大院里,被确诊了十几例,其中一个37岁的年轻人,也没有基础疾病,就那样走了,说白了是没有床位,轻症拖成了重症,人就没了。这次来广州可以说是救了我的命,让我能够有一个重生的机会。
记者:对其他新冠肺炎患者你最想说什么?
文文:我跟我妈都很不顺,我们都能扛过来,普通病人一定更能够扛过来。一定要对医生有信心,对自己有信心。其实它就是一场比较重的感冒,广州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,在这么多医护的努力下,一定会打赢这场战斗。
记者:出院后最想做什么?
文文:出去后我还要隔离观察14天,解除隔离后我想拥抱家里人,抱抱我的孩子。我孩子很想我,她每天跟我视频,我不敢说我在医院,就骗她说,妈妈在一列很慢很慢的火车上,因为经常没有燃料会停下来。我还想报复性消费,大吃大喝,想多陪家里人,想努力工作,想去做志愿者,尽我所能地去帮助别人,回报社会。
南方日报记者 李秀婷 张梓望 张迪 通讯员 贾卫东